2016年12月24日-精神人文主义公众号-杜维明:凡俗世界的神圣性

导读:上次的推送,我们探讨了儒家精神人文主义对“心”的潜能的发掘及其推扩,也论及了在启蒙反思的背景下,不同文明与宗教间的对话中,心学独特而普世的价值。在我们接下来的灵、神两个层次的讨论中,将对儒家传统如何体现出宗教性、超越性,如何在凡俗世界建立意义,儒家的“内在超越”相较于其他宗教传统有何特殊性,为何在今天尤为应当受到重视这些问题,进行进一步的探讨。

本文节选自1995年的一次访谈,根据北京大学出版社《杜维明访谈集(20 世纪卷)》(2016年第一版)整理,原文题为《儒学的超越性及其宗教向度》,一级标题为整理者所加。)

1 对超越问题本身的检讨

周勤:在我们刚才谈到的当前的讨论中,有一个有趣的同构现象。超越问题、信仰问题的提出,应该说是对五四以来工具理性、科学主义模式的一种补充,对中国的传统文化结构也可能会注入新的因素。但在超越和内在、神圣和世俗这类二分架构中,人们看到的是科学主义模式之外的另一个西方模式——绝对外在的上帝的模式。中国没有上帝,这就是中国文化的 阙失,甚至走向归约论,即中国文化近代以来的种种弊端,都因为没有一个超越而外在的上帝。当我们都在谈论超越,谈论中国文化的世俗主义倾向时,是否应该对这个问题意识本身的由来作一下检讨呢?

杜维明:这非常有趣。从中我们可以归结出中国传统文化的两种阙失:五四时认为缺“科学民主”,现在又认为缺“宗教传统”。这都是从西方文化出发的问题意识:前者从启蒙思潮,后者从一元宗教。一元宗教的特色就是超越而外在、和世俗不可沟通的全在、 全识、全能的神。这个模式,严格地说,还是西方问题意识的一个突出表现。

我们从西方关于“轴心文明”的讨论可以看到这一点。1949 年,根据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家雅斯贝尔斯(Karl Jaspers)的“轴心时代”(Axial Age)的理论,西方学术界认为,从公元前一千年到前6世纪左右,世界几大文明几乎同时出现“超越的突破”。当时 把“超越的突破”理解成一元上帝的出现。这是以犹太文明的特定模式作为典范,而用这一典范来了解中国的天、道、上帝,印度的梵天,甚至佛教的“涅槃”,结果都出了偏差。其错误在于,把“超越的突破”定义为要肯定一个超越而外在的实体,以作为对现实意义世界的最后评判标准。经过几十年,到1982年,犹太思想家艾恺纳 (Yehuda Elkana)对“超越的突破”进行修正,提出以“第二序反思”(second order thinking)的出现作为轴心文明的特色。反思的对象可以是超越外在的上帝,也可以是人的本身;可以是人的精 神发展,也可以是自然。中国的“第二序反思”是儒家所代表的对人本身的反思。

腾讯 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h5KCxQxToX5MHZ6hbwTESA

This entry was posted in Books, Home, Publications. Bookmark the permalink.